闲敲棋子

  阳春三月已至，本应是草长莺飞，春暖花开，春天却姗姗来迟，天地间依然一片苍茫，风沙骤起，扑面而来的还有些严寒，只有树尖上露出怯怯的春意，给爱春的人保留着一点点微薄的希望。春迟缓了她的脚步，不知是在哪里停留。坐在书桌前，搜肠刮肚地思考着想要的文字，肚子饱饱却脑袋空空。猛然间看到显示器屏幕里自己模糊的身影：凌乱的发型，暗淡憔悴的面孔；空洞无物的眼睛，眼角暗含着些许细碎的皱纹；发胖甚至臃肿的身躯鲜明地彰显着岁月的变迁。闭上双眼，细细咀嚼着内心的惶恐：难于接受的不仅是容颜的衰老，生活的匆忙与疲惫，梦想的荒芜与破灭，还有很多很多……

  闭着双眼，让我的手指，在我熟悉的键盘上信马由缰，书写那积攒已久时而沉淀时而浑浊的苦痛。

  耳朵里流淌着舒缓的古典音乐，含蓄柔美、澄澈清新的乐声如同涓涓细流，漫布在心田，我精心地收藏着这些声音。在日日的匆忙中，挤出一点时间给自己，让自己安静、思考、沉淀，或者什么也不做。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，我逐渐感受到生存的重压：每天穿梭在上班和下班的时空里，在黎明与深夜之间奔波，风尘仆仆却收入微薄，我在人生的轨道上疲于奔命，违背着自己的心意。手指在键盘上游走，渐渐走进自己的内心，写着写着要落泪了。

  一缕阳光穿过方形的窗子，带着些许慰藉的意味轻轻落在我的书桌上。桌上的盆栽文竹，天气越冷，越绿的苍翠可爱，它细细的枝干像一节节挺拔的竹枝，竹枝上漂浮着一片片像绿云一样的羽状复叶，似云似竹。它刚刚接受了雨露的滋润，一滴水珠落在叶网上，细碎了，化成一粒粒更小的绿，阳光吻着它，那些小水珠便熠熠发亮，泛出七彩的光。这一汪绿色悠悠地躺在眼底，过滤了不少生活的灰暗。我恍然悟出，苦难固然让人悲伤，悲伤过后，苦痛沉淀，就应该化作营养，以强壮生命发达的根须。想起日日走过的古楼东关大街，一棵棵古槐不规则地散落在大街两旁，树干粗壮，树枝遒劲，黑黑的树皮上布满了岁月沧桑的皱纹。虽然今年的春天迟迟不肯降临，天气乍暖还寒，欲说还休，但就在这树枝顶端，涌出了很多生命的鲜活。

  放眼窗外，在楼下小区草坪的空地上，一个熟悉的身影在劳作，忙碌。阿姨的年纪六十上下，留着她那一成不变的齐耳短发，黑黑齐整的发型与通身老式落伍的服饰搭在一起，给人恍若隔世之感。在后来的一次聊天中得知，我们竟然是老乡。阿姨平日里经常把自己的劳动成果拿出来与人分享，东家一把菠菜，西家几根黄瓜。此时，她是在开垦一小片菜地，母亲带着我五岁的儿子，凑在阿姨旁边。她们温暖的谈笑声时不时的传来，听着这样熟悉亲切的乡音而，我觉得安然，心里那一汪宁静的快乐，像一条调皮的小溪在潺潺流淌，时而发出叮咚悦耳的响声，那是我发自内心的微笑。儿子在地上忘我地玩着泥土，在土地上画着各种各样稀奇古怪的图案，我视为天书，他却乐此不疲。我知道阿姨家前一段时间遭遇了不幸，她唯一的儿子出了车祸，从旁人的窃窃私语中，从她们惶恐的眼神中，可以预知灾祸的重大。后来的一段时间里，很少再见她的身影，在这期间母亲没少唠叨，言语之中充满着忧虑与关切，因为阿姨是母亲来到这个城市后熟悉的唯一的老乡。不知道什么时候，阿姨又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。怀着好奇的心情再往楼下看，母亲在帮着阿姨一起翻地，虽然不是自己的菜地，看得出来母亲的兴致很高，她那把冷落在地下室里的铁锨终于有了用武之地。一大片平整的土地出现在她们身后，肥沃的土壤呈现出油亮的光泽，在阳光的照耀下有一种近于神圣的色彩。朵朵白云在碧蓝的天空上飘过，有意无意的为蓝天做着点缀，在这蓝天白云之下，阿姨和母亲在愉快地劳作，在这劳作的土地上，延展着她们一生的足迹。

  被这美丽的画面感动，我索性走下楼去。早春的天气里还微微透着寒气，空气里却弥漫着泥土的清香，阿姨和母亲一边开垦，一边拉着家常。看到我的到来，阿姨微笑着和我打着招呼，在她开着菊花似的额头上，沁出了细密的汗水，走过来热情地跟我攀谈起来：这片菜地是新开辟出来的，要种上时令的蔬菜；楼后面的一大排香椿树都已发芽，香椿树附近的那棵生长多年的葡萄架也冒出了茸茸头；西南边的那个小土山上是她的韭菜地……听着阿姨絮絮叨叨的聊天，感慨良多：原来我们随时可以开辟出人生新的疆土，随时都可以换一种方式去生活，为生命中的下一个惊喜去全力以赴，正像这地上新冒出的嫩芽，等到真正春暖花开的时候，也能绽放真正属于自己的美丽。这些朴素善良的人啊，就像那洁白素雅的花朵，不施粉黛，却芳香怡人。愈朴素善良，就愈能远离尘世的喧嚣，愈能散发出芳香和快乐啊。